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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页（第1页）

  帮主找个塑料口杯盖往床板上敲出欢乐祥和的节拍，&1dquo;安静安静，”他说，&1dquo;火树银花不夜天，今日又是欢庆夜；整个号房乐翻天，欢送娘去漳州。”

  帮主不伦不类的主持词，大家不觉得别扭，反而营造出欢乐融融的气氛。独眼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就随意拍拍巴掌。在稀落的掌声中，帮主唱开了：&1dquo;口唱山歌难落腔，七岁出来漂流浪，年年月月到处走，祖公呒得三枝香。

  祖公呒得三枝香，父亲埋在乱葬冈，父亲埋在乱石峡，代代引出风流汉。

  代代引出风流汉，过年猪肉无一两，兄弟叔伯劝你转，归心转意莫做流浪汉。”

  在七月鲜果飘香的寂寥夜晚，帮主把这海源民间流传的《流浪汉》唱得动情而忧伤。许多人的头垂到胸前，沉默不语，不知是这民歌触动了某根神经还是对这种凶吉未卜的晚会设防。这个间歇，小如觉黑脸、帅哥和皇上蹲在过道里，小如说：&1dquo;你们都上来吧。”

  等三人插到通铺的角落，帮主开始&1dquo;击鼓传花”，他背转身，用口杯盖敲击床板，另一个口杯盖在各人手头轮转，击打停止，它在谁身上谁就上节目。小如从小学到大学都玩过类似的游戏，但今天的气氛紧张又沉闷，更接近某种刑罚。九爷接过口杯盖传给小如，为游戏赋予了平等的格调，大家马上解除戒备，脸上有了笑容。它第二圈轮给娘，击打停顿了，娘于是清清嗓子唱了一段《卖花线》：&1dquo;客人请坐，我来请问你，你的娘生下你，有了几兄弟。

  大哥成了亲，二哥结了婚，三哥就是我，单身卖花线。”

  有人说没有笑声的笑话；有人唱五音不全的歌；有人讲平铺直叙的故事，总之，九号房的欢送晚会拖泥带水。小如等三五个人还没轮到，睡觉的电铃就响了。指导员一路喊&1dquo;睡觉”，走到九号房监窗停下脚步，大家紧张地盯住小如，小如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对指导员点了点头。大家看到指导员也点点头，&1dquo;早点睡吧。”指导员这么一说就离去了。

  指导员和小如相互点头致意的细节表明，小如在维持九号房的秩序，但是，帮主再次打乱了它。帮主说：&1dquo;最后，请独眼给我们训示。”

  独眼不懂帮主的&1dquo;训示”是哪里学来的，印象中只有国民党的军队才说训示。独眼想奋力一搏，话就一定要出口：&1dquo;我们能关在同个号房，就是缘分。我们互相帮助，彼此和睦相处。我希望若干年后，同处一个号房的日子能给我们留下美好的回忆，就像战友一样。”

  二十六：皇上的冤情（2）

  独眼的话无地戛然而止，因为此类话对九号房太陌生了，大家起了疑心，演说无法打动任何人，盯着他的全是警惕而木然的眼神。独眼有点难堪，小如却抓紧时机宣布：

  &1dquo;摊被。”

  躺在通铺上的时候，孤独就在小如身边。围绕娘的离去，大家纷纷表高见，九爷满以为小如肯定有一番高屋建瓴的话别之词，结果他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帮主得知娘虽然于看守所是二进宫，却没有踏进过监狱的大门，浑身是劲。帮主十分权威地教导娘：

  &1dquo;走在路上如果遇到干部，无论干什么都要放下，为干部让路，最好能鞠上一躬。要尽快加入积委会，争取当组长。对老乡一定要义气，不然就苦海无边了。”

  这些话娘听起来恍若异邦，基本上还是理解了，就差个&1dquo;积委会”。

  帮主解释说：&1dquo;是&1squo;积极分子委员会’的简称，表现好有关系的犯人才能加入。”

  &1dquo;还有，”刀疤插嘴说，&1dquo;千万别搞同性恋，干部最恨这个，熬不住了就自摸。”

  早晨的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外面的天空还是黑的，有人在监窗外沿路喊&1dquo;起床”，却见不到干部的身影。大家衣服刚穿好，小鸟就来开监了。里间的铁门打开，帮主给了独眼一个眼色，独眼蓦地站起来，指挥说：&1dquo;帅哥，拎尿桶。”

  帅哥愣住了，张皇地看看小如，小如面无表情；又看看娘，娘忙着收拾东西；再看看九爷，九爷在悠闲地梳头。看来是大势已去了，这么悲观地想着，帅哥只好重操旧业，将尿桶拎出号房铁门外。

  牛刀小试的独眼决心乘胜追击，以巩固既得战果。交通正在叠被子，独眼踢踢他高高撅起的屁股，指示说：

  &1dquo;把上面最好的那条用塑料袋套了，换给娘带去漳州用。”

  &1dquo;不敢当不敢当，”娘按住交通的手说，&1dquo;无功不受禄嘛。”

  &1dquo;我说了算。”独眼言辞间豪迈十足。

  这么一逼，娘只好说实话了：&1dquo;你说了不算，这条被子是小如的，他可没开腔哪。”

  黑脸看在眼里，稀饭分到手，黑脸主动把粥面上的十几粒黄豆如数拨到独眼的饭碗里。独眼舒心地笑了，调羹一搅拌，它们就同自己的黄豆融为一体。黑脸欣慰地看到，独眼空荡荡的左眼皮爽快地跳了几下。

  送走了娘，独眼觉得自己已经是牢头了，讲武力，九号房谁是对手？早晨的太阳刚刚晒到西墙，独眼大大方方坐在水桶上，叫黑脸站在身边，用报纸为他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