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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节 小脚女人（第1页）
少爷留洋回来的时候，臂弯里揽着一个穿着洋裙的姑娘。
他睥睨地看着我。
审视的目光从我梳得一丝不苟的油辫子扫到靛蓝旧袄，最后落在了我裙下的三寸金莲上。
最终冷哼一声：
「小脚女人也配做李家少夫人？」
1
李家做纺纱生意。
是开平城里的数一数二的大户，李老爷在世时连任三届担任商会会长，风头无两。
后来李老爷死了，太夫人病重，夫人听信秃头和尚的话，选我做了冲喜少夫人。
太夫人最终还是死了。
夫人抹着眼泪骂和尚是个巧舌如簧大骗子，卷走了她大半私房银子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夫人并没有把我赶出去。
时年正值政府展开放足运动。
那年我未满十五，按照规定必须强制放足。
夫人舍不得我同她一样五岁便缠上的堪称完美的小脚，于是将我留下来。
用李家的威势赶走了一波又一波劝说我们放足的人。
2
今年是我嫁入李家第七个年头。
托夫人的福，她知道少爷是个新派的人，所以家书中从来不敢提及我的存在。
直到少爷带着心爱的女友回国，下了火车才知道自己远在国外求学十年，居然在家中已经有了一个结婚七年的妻子。
3
我坐在夫人房门口的台阶上，低头择着新摘的茉莉花，静静地听着房中争吵。
夫人说让少爷务必与我同房，最好明年就能抱一个大胖小子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少爷一定要同我离婚，娶心爱的莉莉小姐为妻，最大的退步是让我做个二房姨太太，就算以后生了孩子也必须放在莉莉小姐名下。
夫人和少爷都是一样的急脾气，争吵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打碎了十三个瓷碗。
「嘭——」
果然第十四个瓷碗也没逃过被摔碎的命运。
我抬头看了一眼清晨就被小心请出来放在石桌上的玉器。
忽地一片阴影洒下来，我回头看到了撑着花伞的莉莉小姐。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黄色旗袍，衬得身段凹凸有致，煞是好看。
4
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我。
可惜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脑子里思量着她来找我做什么。
是嘲笑我落魄的身世妄想飞上枝头，还是讥讽我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一双小脚。
一阵沉默之后，房门开了。
少爷怒气冲冲地从门中走出来，看到我们在一处愣了一下，拉着莉莉小姐的胳膊将她拽回身边。
「莉莉！你是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是我李伯棠的女人，何必同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蠢人废话，李家的事轮不到她插嘴！」
少爷强硬地带着莉莉小姐走了。
夫人仓皇地追出来，看到我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你看看她穿得像是什么东西，漏着白花花的大腿，简直不守妇道。」
「女孩子家家像个男人似的出去读书，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摸过！」
「不过认识几个字就把男人勾引得魂不守舍！」
「这样的人就该被卖到勾栏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