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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德礼骑回来停下：&ldo;七十年前，你们夏国很多人穿长袍骑自行车。我在祖父拍的照片上见过。&rdo;洪大少认定洋鬼子又开始显摆了，爱搭不理：&ldo;是吗？&rdo;&ldo;你们末代皇帝，还曾经穿着龙袍，在皇宫里骑自行车。&rdo;卫德礼诲人不倦。&ldo;噢。&rdo;洪大少扭头，心想你就扯吧，反正方书呆不在这儿，也没人戳穿你。卫德礼结了账，对洪鑫垚道：&ldo;谢谢你。&rdo;洪鑫垚指着他的自行车：&ldo;这玩意儿你怎么弄回去？&rdo;&ldo;我骑回去。&rdo;&ldo;开玩笑吧？你知道从这儿到京师大学多远吗？再说你认得路吗？&rdo;&ldo;我知道，我有地图。&rdo;卫德礼说着，从包里掏出地图打开，&ldo;你看，从这儿到这儿，再到这儿……&rdo;地图上用彩笔仔细描出路线，准备工作做得十足。望着洋鬼子蹬车远去的背影，长衫后摆上下飘舞，洪大少嘟囔：&ldo;真抠门，也不知道请本少爷吃个饭。&rdo;打电话约人出来消磨时间，不巧几个狐朋狗友都不得空。犹豫一下，顺手发条信息给方书呆：&ldo;洋鬼子要骑车回去，丢了不关我事。&rdo;想起昨天跟老外吹嘘自己功夫高强，自从到京城，还没正经练过，索性转道去了健身会馆。方思慎被华鼎松叫去说话，进门就发现郝奕正在厨房忙碌。他一边问候老头一边认识到，厨房里忙碌的郝师兄就是自己明日榜样。其实按照大夏国的传统，师徒历来如父子。即使共和以来学制改革，某些负责任的导师毕生也仍然不过数名博士弟子，师生缘分亦是一辈子的情分。而对于德高望重的名教授大学者来说，弟子同时兼任秘书和保姆，不仅合乎情理，也合乎制度。&ldo;你替我把这些东西敲到电脑里，院办等着要。&rdo;华鼎松递给方思慎一叠纸。月溪斋的木版水印宣纸信笺，写满了毛笔字。方思慎读了几行，发现是邀请其他教授参加郝奕论文答辩会的信函。&ldo;这次来真的了，得隆重点儿。&rdo;老头捋着胡子笑，&ldo;敲到电脑里的留给院办存档，回头你替我把这些信寄了，要特快专递。&rdo;笑不过片刻，又叹气，&ldo;到底老了，写出来的字好比鸡脚爪子扒土，没法看了，就是个诚意。&rdo;信笺上的字迹间架疏朗，因为力道不足，略有些变形。方思慎眼眶一热，这年月还有几个导师对弟子如此相待？破天荒拍了回马屁：&ldo;老师的字具魏碑气象，怎么会没法看？&rdo;&ldo;呵呵，魏碑气象，这又叫你小子看出来了……&rdo;老头大为得意。吃饭的时候，说起方思慎的毕业论文课题。华鼎松道：&ldo;方思慎，你先想清楚，是真心跟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呢，还是混个文凭了事。若真心跟我，就要承我衣钵，接着郝奕没干完的活儿往下干。老头我不能蒙你一个后辈，小学之道，如今已然式微不堪，莫说自振之象，便是苟延残喘也殊为不易。虽则先贤称其&lso;上以推校先典，下以宜民便俗&rso;，终究是门述而不作的学问，没多少意思，更没多大前途。&rdo;小学之道，即大夏传统语言文字学。因其枯燥乏味，又不容易出成果，确实没多少年轻学子愿意投身其中。不过方思慎觉得华鼎松未免过于悲观了些。近年国学复兴，由中央财政专项拨款支持的大型国学研究项目&ldo;甲金竹帛工程&rdo;，综合考古学、上古史、上古哲学、上古文学、古文献学等诸多分支学科，而传统语言文字学则堪称整个工程的基石。他心里这么想，却始终端坐倾听，并不开口打断老师。&ldo;你看郝奕，跟着我耗了这些年，偏偏玉门书院非要他开什么&lso;古代养生&rso;、&lso;宫廷文化&rso;、&lso;谶纬巫术&rso;、&lso;艳情诗歌&rso;这些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东西。&rdo;老头说得满腔义愤，筷子在桌沿儿上使劲一敲，&ldo;如此不知廉耻，所为何哉？好糊弄易来钱是也！&rdo;华鼎松说的这些，正是当前潮流所在，颇受追捧，立项出书成名赚钱都容易，时人美其名曰&ldo;走下神坛的传统学术&rdo;，&ldo;面向大众的经典国学&rdo;。老头嚼一口菜，慢条斯理咽下去，道：&ldo;你若不愿意，也不勉强，就弄你自己的玩意儿，我肯定放你毕业。只不过出了京师大学的校门，别跟人提我华鼎松的名字。还有，&rdo;放下筷子，郑重声明，&ldo;不管你弄什么，都不许再跟&lso;金帛工程&rso;沾边。&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