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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杀意（第1页）

他蜷缩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呼吸急促着。

这里一片黑暗，也是一片虚无。——他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已经待了多少时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他现在遍体鳞伤，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干紫，伤口也已经结出紫黑色的痂，但是他还是能隐隐地嗅到留在伤口上的硝烟味。外部的伤虽然已经好的几乎差不多了，但内部脏腑受的伤却难以快痊愈，这也就是他一直在这里养病的原因。

可是即使脏腑的内伤痊愈，他能感觉自己还是有难以治愈的创伤。

他的身体卧在地面，但是地面却并不是柔软潮湿的泥土，而是一排又一排冰冷坚硬的金属有规矩地排布在两条或者远不止两条长长的铁条之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并不清楚，他只记得受伤之前他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他的身体必须经过某种异化，变成一种非人的姿态，然后带领一群同样非人姿态的生物前往一座都市，去杀、去抢、去消灭！

——“我们培养你，就是为了这一天，去把已经不存在价值的东西全部抹杀，这就是你存在的价值！”

一想到那个传达命令的使者说话的语气，想到那张洋洋得意的丑陋嘴脸，他就恶心地想吐。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那座悬浮的都市里，所有人都是神明虔诚的信徒。但同样是信仰神明的人，有些人就能生活得光鲜亮丽，有些人只能和他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衣不裹体，饥不饱食，只有去偷去骗才能活下去。

那一天，他和几个道上的同伴打算去偷一个权贵的财物，但是很不幸，那位权贵实在谨慎小心，他们的偷窃行动被现，惊动了权贵的护卫，他的同伴逃走了，他却落了网——有些时候他也无法分清自己是被抓住了还是被抛弃了。

护卫将他打了个半死，但是权贵却“好心”地留了他一命。

他被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摆满了奇奇怪怪的机械，摆着乱七八糟的药剂试管、还有各种各样粗细不一的黑色管子零零散散散落在地面，连接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罐子。

他就被关在这些罐子里，身体每天被注射着五颜六色的液体，他好几次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火焰烧灼着，被寒冰冰冻着，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往不同的方向撕扯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往自己也无法把握的方向产生异化。

那个地方的人们会往他的大脑插着奇形怪状的东西，他的大脑也经历了和身体一样的痛楚，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有几次他都感觉自己要死去，但他没有死。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死，但他没有去死。

是什么支撑他活下来？他不知道。但是每当他看到那群任意玩弄他身体和大脑的人们在笑的时候，他内心忍不住地泛起一种杀戮的冲动。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的头呢？他已经记不住了，他只记得某一天，忽然来了一位穿着华贵，手持法杖的中年人，中年人头戴王冠，面目慈祥，说话不紧不慢，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位中年人十分尊敬。

中年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面前是一块镶嵌在罐子上透明的玻璃窗，中年人透着玻璃窗观望着他，用那张慈祥的面孔。

“他就是这批的合格体？”中年人轻描淡写地问着周围的人。

“是的。”

“把他交给我吧。”

就这样，他从那个罐子里出来了，也就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的皮肤已经变得粗糙硬化，他的面目已经成了非人的模样，他的双手长得几乎垂到地面，他的背上多了一双翅膀，他被自己的模样吓得不敢动弹。

中年人轻轻地、温柔地告诉他：“你不用害怕，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这才是人类本来的模样，我们本来也是你这个样子的，你放心，你以前的样子还是会回来的。你跟我来……”

果然，中年人恢复他原本的模样。

“今后你拥有了两幅姿态，没有我的命令前，你就以现在的正常的人类的姿态去生活，但是当我的命令传达下来的时候，你就必须暴露你真实的姿态，你是尸魔王，你的名字叫斯卡！”

从这天起，斯卡成了正教军队的一员。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他忽然有了光彩的身世，和那些他曾经不敢仰望的权贵们平头并肩，这让他产生仿佛在梦中的错觉，但这确实是现实。

他从此平步青云，一步一步高升，不少男人对他献殷勤，还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那些曾经歧视他的人再也见不到了，那些地位比他低的人只能仰望着他，眼里带着他曾经仰望那些权贵一样羡慕、尊敬甚至丝丝嫉妒的光彩，他的上司也对他十分器重——没有人敢轻视他，所有人当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人。

这是他曾经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样的日子一久，他似乎也忘掉了那段不堪的过去，他甚至觉得那段过去只是一场噩梦，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解救他的中年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那个受过非人折磨的黑暗之地他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

“那一定是假的，我生来就应该这样。这是我的命运！”

可是人的命运往往是无法掌握的。

在一次军队任务中，他作为禁卫军的一员突然调离到了狩魔队，从天空来到了地面。他第一次来到地面，看到了破烂不堪的城市、毫无生机的大地和一群残缺不全的人。这些人居然笑得出来还乐呵呵地欢迎他们，他觉得匪夷所思。

和这群人越接触，他心里越厌恶。

狩魔队的任务是保护地面的居民，而他身为这一支狩魔队的领袖，他却厌恶这群居民。这群居民并没有对他不好，反而对他十分尊敬，但他无法忍受这种尊敬，他自心里看不起这群人。

他甚至渴望真有尸魔成群结队地来袭，把这群玩意儿统统杀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真的来临了。那一天天气阴沉，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躺在自己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悠闲地喝着自己从天上带来的美酒。

这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没有他的命令谁敢不敲门就进来？简直大胆！

他几乎已经快愤怒了，霍然起身，准备把手上的酒杯砸出去，却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人。

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面目依然慈祥，笑呵呵地问道：“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了？”

他脸上的肌肉仿佛被冻僵了一般，语气带着惊恐：“是你？”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

中年人慢悠悠地踱步走来，依旧微笑地说道：“你可能已经记不得我了，可是我却记得住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他想摇头，但身体已经僵硬地不听他的指挥。

中年人慢慢地将脸庞靠近他的耳畔，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却仿佛像是恶魔的低语，他的瞳孔放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嘶声道：“是你！原来是你！”

中年人表情忽然变得冰冷，慈祥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漠，他温柔的声音也似乎变成了来自幽冥地狱的恶咒：“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为何还对我如此不敬！”

他身躯一震，心里仿佛有根柱子坍塌了一般，已经很少有人对他这样不敬了！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却只能从床上爬下来，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中年人道：“你也许好日子过久了已经忘了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语气依然冰冷。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