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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檀香（第1页）

明琨躺在床上，刚换过的床单在深圳八月的雨季中有一点若有还无的檀香味，他闭上眼睛，在非洲的日子，这样的香气曾经萦绕着他。衣柜里放一点檀香味的防蛀片，是他多年的习惯，也是乔琳教他的。那时候她爱用玫瑰味的，却给他买檀香味的，说是更中性一些。

今天下午车队的小伎俩，他如何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去责怪他们。车队里认识乔琳的司机们也不都不年轻了，谁还没有个年轻时崇拜的偶像呢？之前回国接待客户的机会那么多，他们都没有什么刻意的报复或捉弄行为，这次还不是看到他是闲职了。拜高踩低是很多人的本性，他可以理解，也认为不值得一提。这样有些难堪的时候让姚欣出面帮忙，真的是不把她当外人了。这么多年来姚欣对他默默的付出，他非草木，岂能不知？在她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不能接受她的情感，也不妨碍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啊。在工作上，他也没给她什么额外的帮助和提点，并没有把情感的亏欠转化成职场助力，这是他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他一直是个沉浸于业务本身不太注重团队氛围建设的人，这些年都是细心的程总在悄悄地帮他维护上上下下的关系，才能让他更有施展的空间。

他脑海里也不是完全没有闪过或许某一天能够真正摆脱梦洁，重新寻找情感的另一半。论熟悉程度与可靠程度，姚欣绝对是排名第一的。相貌这样外在的东西，他已经不像年轻时那般在意了。沧海的水奔流不息历经百川，如何能够优先他一个人体验呢？巫山的那片云，早已被岁月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一年与梦洁重复着和深圳一样的平淡日子，不同的是他没有什么理由加班和出差，每天晚上照例下班回家，和梦洁、洋洋一起吃阿姨做的北方口味的饭，他吃什么是无所谓的。饭后是他的亲子时光，他会带洋洋在小区周边散步。洋洋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探索的年龄，每天都是百万个为什么。明琨也乐于陪伴儿子，从来都不会觉得累和麻烦。梦洁也乐得轻松，她每天晚饭后就洗澡，之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沙上敷面膜。她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工作呢是负责京城分公司这边销售处的绩效考核。天宇集团在每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都有负责销售和售后的办事处，统称为销售处。京城销售处和其他省份一样在绩效考核上接受深圳总部运营管理部的统一管理，在市场营销策划上则由姚欣负责的市场策划部管理。梦洁比较懒得动脑筋，在调过来的时候就提出了不做策划的那些事，只负责销售业绩的核算。每个月底可能会加个班，其它时间她都不太忙。

看着明琨每天把洋洋带得那么好，她会在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强调一下现在的幸福。父母原来总对她的婚姻不太放心，现在也不再担心。罗母还是提醒她，把那个离婚协议书趁早撕了，梦洁答应着，又不敢专门和明琨提。她想就这样搁置可能还好一点，特意提出来，可能又会让明琨不高兴了。何必破坏这难得的和谐呢？

明琨在熟悉的檀香中渐渐睡去。一些熟悉的面孔在梦中隐约闪现，过电影一样的，每个人都面目模糊，还伴随着一些空洞的声音，似召唤，似梦呓，似倾诉……一幅幅的画卷次第展开，他仿佛看到了乔琳娇美流转的眼波，听到了李欢半嗔半怒的责怪，还有余震未了时姚欣护住小女孩的坚毅……

第二天，明琨带着客户去集团总部例行参观交流。姚欣应该是给负责接待的部门打过招呼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环节都按流程在进行，没有出现任何疏漏。陈铭家里牵线的这几位客户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就是例行公事来总部转一下，下午就有一些私人的行程了。现在去hk也不太方便，不过他们是有路子的，也不需要天宇集团安排。午饭天宇集团派了人力资源副总裁蒋总作陪，也算是规格不低了。

下午明琨送走客户，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要处理了，程总下午四点之后才有时间，就让他先回去，在公司待着到处都能遇到熟人，有一些尴尬。

明琨已经约了钟点工去把家里收拾一下，两点到四点的这段时间也不想回去，想想应该对姚欣表示一下当面的谢意，就约她喝个咖啡。

姚欣见到明琨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欢快，很平静地走进来，坐在明琨的对面。这一年她也经历了一些起落，一袭米色长裙，眉眼显得很沉静。当然，这种变化是有原因的，马晓虹没能蹦达几天就出了问题，她很快又回到了市场策划部经理的职位上。但那两个多月也是不无煎熬的。那时候她也无人可倾诉，偶尔和乔琳聊几句而已。

明琨今天才想起来问她这一年是如何度过的，姚欣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爱就是不爱，反射弧如此之长，绝对不是他故意不问，而是从来就没有想到要问。

既然如此，不如就云淡风轻地聊几句吧，谈那么多时间也不够，说那么深他也不可能真的理解并怜惜自己，何必呢？

于是她就简短地说了一下，比如说马晓虹贪功心切，购买了不靠谱的调研报告，同时跨部门沟通也不太受欢迎，等等。

明琨见姚欣始终淡淡的，也不太明白。他单方面地以为是在取悦她和感谢她，姚欣看起来并不吃这一套。他就陷入了纳闷，女人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呢？释放的善意与谢意难道还不够吗？

梦洁到bJ还适应吧？姚欣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把明琨彻底问傻了。

他以为姚欣是很介意提到梦洁的，没想到人家看上去若无其事。

他也只能简单描述了现在的生活，姚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明琨完全猜不透姚欣的心思，也不知道再起一个什么话头。

两人就那样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姚欣内心是舍不得说想走的，明琨也不便于自己提出来结束。咖啡已经凉了，明琨提出再点杯什么，姚欣只要了一杯热水。她觉得这样坐着挺好的，没必要没话找话。

这时候程总的电话打过来了，让明琨在楼下等他。

明琨匆匆地离开了，姚欣没有急着走，一个人坐在那儿了一会儿呆。说实话，她也不太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她确实一向不太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明明是很想见到明琨，明明是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近乡情怯”，真的见到了，她就是会紧张得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用沉默与矜持来掩盖内心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