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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余震（第1页）

2oo8年的初春，罗梦洁去罗马开会。那是一个和客户的技术交流会，开了三天，最后一天晚上，公司安排了大家去斗兽场。梦洁看过白天的斗兽场，觉得很震撼，如果不是要陪客户，她是不想晚上去的。

一行人陪着客户，并不少她一个。很多时候，她知道自己就是明琨的影子，如果没有明琨，现在这样来欧洲参加客户会议的机会恐怕都不会给她了吧？她也不是多喜欢出差，但她清楚地记得程总和妈妈的话，有时候自己的出现也很重要，明琨成天在欧洲跑，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不露个面，会不会被那些虎视耽耽的女人们觊觎？

她跟着人群，默默地抬头看，一轮明月不无凄清地映照着用古老都不足以形容的斗兽场。这象征着古罗马辉煌又无情的废墟，荒凉又壮阔，雄伟又颓唐，究竟有什么吸引着明琨？明琨对圆明园、斗兽场、希腊雅典娜神庙这些在她看起来有些残破和没落的景点情有独衷。她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是理解不到位，无法企及明琨的内心深处，很累，又不知道如何使劲。

他们之间就没有应有的恋爱过程，就是那种商业利益捆绑的联姻一样，明琨父母也不甚积极，完全是配合演戏。当时她一门心思套牢他，如今孩子也有了，心倒是凉了半截。

这次罗马的会议，明琨很不合范例地只在第一天开场讲了个话就回到了巴黎，就算大家都认为他有意错开梦洁是为了避嫌，他也无所谓。之后又陪客户回了深圳。有了洋洋，他也准备慢慢把重心往国内转移。程总并不太同意，他不太能理解明琨明明和梦洁关系也不好，如果能够常年在国外也许还能维持得久一点，因为这样至少听起来老公在国外工作聚少离多，别人不会猜疑什么。

明琨不想多谈，他其实也很矛盾，但作为父亲，他不能再让洋洋和自己当年一样有太多缺失。

只是，他依然不快乐。强烈的矛盾让他瘦得很厉害，回国的时候被很多领导和同事嘲笑，说以为他又去了非洲。明琨又迷上了健身，还拉着程总一起，在天宇集团领导们常去的那个健身房。他们还在健身房经常看到曹刚的身影，他个头小，身材也不矫健，但能很刻苦地训练，基本保证每天两小时，就算出差，也一定会带一双运动鞋。

有一天遇到闵总，他穿的健身装明显偏年轻，和他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程总就笑话他，闵总有些苍白，不自然的表情让他的脸显得有些红。

程总坐明琨的车回家，在路上，他忍不住感慨，这些领导怎么一个个的都中年花开了？

你怎么知道？

你一个做销售出身的，观察能力也太差了吧？

你咋就能看出来？是不是也有经验啊？明琨瞅了瞅程总，他还是那么正襟危坐的，永远一副仙风道骨的清高。程总的帅是那种英气又和蔼的，很多人说他那一双剑眉太像一个人，就是郭凯敏，程总那个年代的偶像。他又非常注意健身，从来都没有中年人的啤酒肚，晚上九点后谢绝一切应酬，自律到令人佩服。

你还开我玩笑？你自己情路坎坷的，一辈子被女人围绕着又有什么好的？

明琨苦笑着摇摇头。

这一年的初夏并不太平。5月12日中午，天宇集团很多同事刚从午休床上起来，正在喝咖啡喝茶或忙于工作，突然大厦有点晃悠。大家议论纷纷，姚欣也以为自己没休息好。

有人在手机上看到，原来汶川生了特大地震！天哪，连深圳都有震感了。姚欣倒也没有亲朋好友在四川，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四川女孩早就失去了联系，好象是德阳的吧。她也不知道要问候谁，工作中和四川分公司也没有什么交集。

接下来天宇集团也参与了轰轰烈烈的抗震救灾的战斗中，除了捐设备捐物资捐款，还派了工程人员，姚欣在公司公布的赴抗震一线名单上竟然看到了明琨。她忍不住钦佩他，自己却做不到。

公司又召集大家报名，说是需要一些负责联络和协调的人，救灾一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流程管理项目这儿也很忙，如果自己为了明琨就要去救灾，这个举动实在是太明显了。她纠结来纠结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乔琳有一天过来，直截了当地说：想去就去吧，也不会真有什么危险的，还可以捞一点口碑的。

姚欣说我哪有那么实际啊？还是有些怕的，父母知道了准不让我去。

父母还能管得了你？他们都不催婚了，这件事都不需要汇报的。

姚欣一时无言以对。可是项目的事，交给马晓虹也并不太放心，她想还是先问问集团负责的救灾部门，大概要去多少天吧。集团相关同事对她的询问很感兴趣，马上告诉她只要有急的工作，就可以随时让她回来的。部门经理级别报名的，公司领导都会特别关照的，让她尽管放心。

姚欣一听，就马上爽快地报了名。

等她穿着公司统一定制的冲锋衣、背着统一的背包疲惫不堪地到达现场的时候，看见明琨正重操旧业，和几个年轻工程师在抢修设备呢。她眼眶一热，这不是他的青春吗？他当年在非洲的场景她没看见，现在这种场景，是不是比那时候更艰苦？他如此投入，究竟是有多少热情和爱无法安放啊？

想想自己，不也一样吗？

晚上，明琨和她坐在一起吃同事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方便面。明琨的冲锋衣有很厚的灰，露出来的牛仔衬衣也灰扑扑的。他的眼中望不到尽头，头长了，胡子也没刮，整个人又黑又瘦的。

他望着姚欣，欣慰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时间，姚欣的眼中，这儿哪里是灾后重地，完全是梦中的天堂啊。

那一夜，似乎还有余震。姚欣有些害怕，从帐篷中醒来，她悄悄走出去，一抬头，竟看到天上有不太亮的几颗星。

第二天，姚欣奉命去帮忙照顾一个父母失踪的小女孩，她耐心地陪着孩子，把自己带的针织衫披在小女孩身上。

明琨经过的时候，看到姚欣如此母性的一面，竟有些触动。突然，余震又来了，姚欣和小女孩一样害怕，明琨折返回来，不由自主地护住了她们。

他们不知道，媒体竟然拍到了这温馨又感人的一幕。当乔琳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的心无缘无故地跳得特别快。那一瞬，她不敢照镜子，不想看到自己伤心得面无全非的模样，跑到洗手间，关上门想哭。

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开始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