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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朦胧（第1页）

海蓝坐在阳台上望向远方的海。她曾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与明琨相遇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岁月还是会有沧桑的一天。

从初二那年15岁的花季到现在，她已经是第四个本命年了，生命已经悄然送走了33年的岁月。她自己可能天天照镜子，不觉得自己一直在慢慢变老。明琨和同龄人比起来，保养得很好，身材挺拔，头也很浓密，看不到白头，当然或许染过也不一定。

他的脸上并没有苍老，然而海蓝曾经喜欢的是少年的明琨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不丰富了，完全想象不来一个人从少年变为中年的样子。

她特别后悔自己当时的表现，然而这就是事实。小时候的相遇，单方面的暗恋，这样的偶遇，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相见争如不见。这词现在读起来真的是倍觉伤感，青春容颜不在，婚姻将逝，海蓝的心一阵痛。这么多年她总习惯不让自己痛苦，也这么过来了，在所有人眼中，她的生活无可挑剔。事业有成的老公、稳定的工作、学霸的女儿。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一条大家都走的路，机械地活成了别人心目中的职场女性模板。

明琨对海蓝没有认出自己谈不上多失落，倒是很惊讶自己记人的本领。年少时初遇她，他还情窦未开，对她有一点朦胧的好感，觉得她就像一小诗，轻盈飘逸，还有几丝忧郁，这样长飘飘的女生，应该是很多男生的初恋吧。

少年的他根本就不懂爱情，那种淡淡的情愫太缥缈，远没到要表白的程度。加上当时父母关系不好，一直在闹离婚，让他对婚姻有一点迷惑和恐惧。后来电影看多了，也略读了一些爱情小说，他才坚信爱情的美好，同时也渐渐明白少年时那份似有还无的情感原来就是文学影视作品中的初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初恋的影子吧，朦朦胧胧，如水中月，看看而已，不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

那时候他只是短暂地在杭州读书，父母离婚闹得有点厉害，一时间满城风雨，他是跟着母亲的，但母亲为了避开流言霏语，想从小城去青岛展，还没安定下来，他只能临时到杭州的舅舅家借读一阵。那一学期，他对丁海蓝只是远观，接触很少。在很多人眼中，他和她，都是独来独往的寂寞少年。

很多年就过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父母竟然离奇地复合了，只是他的姓也没有再改回去了。

他一路顺利地读书工作，硕士毕业就去了深圳的天宇集团，恰逢赶上公司上市，拿到了原妈股，事业上一路顺利，更重要的是，还遇到了生命中的最爱——乔琳。他似乎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乔琳身上，她真的是他的女神、唯一的女神、世上无人可以取代的女神。

乔琳的娇媚是骨子里的，哪怕她完全素颜、头凌乱，随便穿件颜色泛白的旧睡袍或者不显身材的旧t恤，都难掩国色。他特别喜欢她两侧的头慵懒地掉下来一缕，那眉眼中的风情万种，真的再也遇不到。她声音中透着的柔弱无力，和她明艳的形象不太一样，这反差也是他深以为叹的。他是一心想娶她的，他知道自己可能要一辈子哄着她，却也心甘情愿。

他努力地工作，在非洲那么艰苦的地方也毫无怨言，就是为了做项目多挣点钱。他终于靠自己的汗水准备好了婚房，谁知道乔琳糊涂到会生那样的事情呢？

他的心早已死了一万次，对女人再也没有兴趣。曾经沧海难为水来形容他太贴切了。

他知道乔琳的事情后大病一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那么绝望过、伤痛过，身体严重地抗议，比在非洲得疟疾还要难受。

乔琳后来痛哭流涕地向他道歉，求他原谅，他却无法再看她的脸。他不忍心不愿意看到美丽的她变得那么可怜，她不再是他的女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还没有开放到对这样的事情装作不知道。或许，还是爱得不够？至少比自己想象的要少？如果那个人不是公司的同事，他可能还能装驼鸟，无奈小俞总在他面前晃，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的失败。

他不太愿意在深圳待着，多半也是因为害怕再见到不想见的人吧。现在再想起乔琳，他清楚那不是爱，更多的是对自己曾经付出情感的在意，谁不想要得到回报呢？他没有那么无私，他可以把房子毫不犹豫地给她，他的爱、他的心却不太可能了。

再见到海蓝，他为当年自己的眼光感到欣慰，事隔三十多年，她的身姿、眼神和仪态依然还能找到当年的少女模样。而他的太太梦洁，再昂贵的护肤品、再奢侈的衣服都难掩中年女人的事实。

如果不是海蓝和一个男人相伴出行，他很想约她单独见一面。那个男人似乎不是她的丈夫，两人之间不太亲密。他也不清楚她的婚姻状况，想和她见面聊聊当年的同学们。

再一看手机，海蓝已经加了他的微信。他确认后马上就出了邀约，没想到她答应了。

青岛的十月，晚上已经有点寒意了。他和海蓝坐在海边的酒吧里，她披着一条浅灰色的披肩，他认得那是一个法国有名的牌子，他太太也有这样款式的披肩。

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海蓝用披肩裹紧了自己。渐渐地在他面前恢复了自然，开始问他的近况。他三言两语概括了硕士毕业后在天宇集团的工作情况，没有提家庭婚姻。海蓝也没有再细问。

海蓝也简单说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同样没有提自己的婚姻状况。

明琨因父母当年的离异被放在杭州的舅舅家待了一学期，对当时的同学印象也不太深了。海蓝说其实她和同学们的走动也不多，大学后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交集很少。

海蓝突然提到了他写给她的几句词。

你当年就读过《人间词话》吗？

只是偶尔在家里的书房翻到。

我其实没有看懂，有点不觉明厉的感觉。

你还会用网络用语？

大家不都这样说话吗？

两人又有一搭没有搭地聊了一阵。夜深了，风愈加地冷。明琨想伸手搂住她又觉得不妥。

海蓝住的不远，明琨把她送回酒店，两人在门口道再见。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海蓝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无法拒绝今晚的见面，更无法展现出她自然大方的一面。不喜欢自己在明琨面前的小女人似的紧张，不知道他是否看穿。

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见面了。这个人、这个名字暂时搁置吧。海蓝摇摇头，隔壁还有这次同来的男士，珍惜眼前人，似乎更加现实一些。

不管怎样，回去应该把离婚的事做个了结。